三个男人

的舞蹈

文/杨森编辑/谭聪

文学微刊

1

第一次见到她时她正僵躺在客厅的沙发上，见了我眼睑勉强翻动了一下，此后便无任何表现了。

“嫂子啥时病的?”

“去年二月，身体好好的一下不行了，一点也不能自理了。”同事注视着妻子平静的回答我。

动了一次手术，花几十万了，还要吃药康复治疗。同事生怕她听到轻轻的对我说。

去理发，理发师傅说，你们单位有个老师真爷们啊。我经医院。

理发店里的人很多，理发推子在我耳边嗡嗡的响着，我听力不好，声音一杂就更不行了。可“有个老师真爷们”的话我竟听得清晰。摊上这么个爷们，这辈子值了。她接着又自言自语的羡慕地说。

一个女人的秘密在偷窥骑在马上的那个男人。在她看来，那个男人若能再猛烈爷们一些，她的心就随他去了。

经常听到“爷们”这个词。印象最深的是在济钢体育馆的一场文艺演出上。当歌星韦唯唱完《亚洲雄风》时，观众席上一个男人高声喊：韦唯，我爱你！全场静然。韦唯回应：你够爷们！全场轰然。

于是我想，所谓“真爷们”应是女人对男人表达敬慕的最响亮最阔达最奢侈的一个词吧。

第二次看到她只见她已稳稳地坐在轮椅上了，看到我便努力的微笑，用手示意我坐下，并轻轻的说了个“坐”字，和以前相比简直判若两人了。

嫂子恢复的很快啊，我惊喜道。是的，很快，同事微笑着应和我。

一个男人要怎样做才能使妻子康复成这样呢？爱出者爱返。显然他用爱唤醒了一个生命的春天。

2

一个中年儿子为了能让患病的老母运动，在经济拮据的情况下，竟然买了一套高档音箱。

音乐响起，儿子和母亲成了一对亲密舞者。他们轻轻相拥，在仄小的屋里开始漫步轻舞。舞步是和谐的，即使80多岁的老母，也是舒缓轻盈，能一步步准确地踩在那轻悠美妙的节奏上。

“妈妈，你是天下最好的妈妈，我爱你。”儿子轻扶着母亲微笑着说。

“奥，我知道。”老母说，“你也是天下最好的娃，我也爱你。”

多么动情的舞语啊。这是我听到的天下最美的情话。一老一小说的是那样的质朴自然，仿佛一棵古树和一棵小树枝交叶绕，阳光透过罅隙，微风拂音，是树语款款也是情谊绵绵。

此后两人便无话语，音乐袅袅，流淌着爱的旋律。一天、两天、三天，他们就这样伴乐而舞，一天天的舞下来，一月月的舞下来，一年年的舞下来。母亲抱着儿子，儿子抱着母亲，像是一个雕塑，一首歌。无疑，他们是世上最美的舞者。

他们的舞步简单，多数情况下实际上是儿子搀扶着母亲用“舞”的姿势行走。母亲微笑着，儿子也微笑着，我仿佛看到了一首诗：

舞的意义不是美，是忠诚，对生命的忠诚，对灵魂真相的忠诚

那时，我觉得音乐消失了，脚步声也没有了，屋里阒静，整个世界仿佛都安停下来了。

慢慢的母亲很少吃药了，最后她的病竟奇迹般的好了。祝福那对母子，看来上帝也是很容易被感动的啊。

3

夜读，我遇到了谢晋。

很难想象，这样一个大导演竟然是一个家庭十分不幸的人：四个孩子，只有一个正常，其余的严重弱智，或哮喘或癫痫。更可悲的是三个孩子相继先他而去，最后只剩一个同样严重弱智的阿四。而他的二儿子去世时谢晋已经69岁了。

可怜的谢晋啊！我在心里为他流泪。

现在只有小儿子阿四了。谢晋说，我爱自己的儿子，不管这个儿子智力如何。

我的目光定格在这样的文字上了：外出拍摄，谢晋有时带上阿四。坐在前面的谢晋总会过一会就回头问：

“阿四累不累?”“阿四好吗？”“阿四要不要睡一会？”

余秋雨说，每次回头谢晋的神情几乎都能把雪山融化。

这是父亲的问话吗？我却感觉像是儿子在询问一个年老的父亲啊。每走一个孩子，谢晋总是反复嘱咐大家说，别给阿四解释死亡。

“别给阿四解释死亡。”解释的话会怎样呢？善良的谢晋说这话时心一定在颤抖吧。看得出他是那么的爱阿四，一个男人的眼里流露的是母性温软的目光。在他看来阿四不是病人，而是一个永远需要他看顾照料的长不大的儿子。

他笑眯眯的给阿四刮胡子、理发、修脚。似乎他是儿子，阿四是父亲。在美国旧金山拍电影时，他甚至花很长时间四处给阿四挑选中意的玩具。而此时，他已经是个七十多岁的老人了。

年11月，谢晋走了。在金黄的油菜地中，我似乎看到他搂着阿四渐渐远去的背影慢慢消逝在白云天际间。

弱智的阿四最后果真不知死亡是啥。爸爸没走，他会回家的。于是他每天依然小心固执的把爸爸的拖鞋放在门口，等爸爸回来。

······

《牧马人》《芙蓉镇》《高山下的花环》这些都是谢晋拍摄的精彩电影。在这些电影背后谁又能想到一个凄迷而感人的故事，也在悄悄上演呢。我爱谢晋，我愿拥有一根长长的祈祷棒，为他焚香。

写到这里我的脑海里分明涌出一句清晰的话：当一个男人成为一个真正的“暖男”时，他一定是世上的好丈夫、好儿子、好父亲。

作者简介

杨森：笔名三木、海林、山丁子。祖籍山东东平，生于黑龙江五常山河屯林业局，现居济南。山东省散文协会会员。诗文散见于各类报刊和网络文学平台，多首诗歌入选《默然爱你》《震动中国》等诗集，曾获《山东商报》优秀诗歌奖。著有散文集《书香飘逸的夜晚》。安静、淡泊、平和。崇尚自然和古典，喜欢在书中安顿灵魂，在写作中省察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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