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杨森

挂灯笼

　　东北那嘎达早先过年兴挂灯笼。

　　快过年了，忙碌了一年的人们最后开始忙年。蒸粘豆包、杀年猪、剁酸菜......各家各户一下子贼忙起来。连孩子们都盼着父母给买鞭炮和做新衣服呢。

　　在忙也忘不了挂灯笼。灯笼一挂，就是过年。挂上它日子才会红火兴旺，那嘎达人老信这个了。

　　挂灯笼有讲究，不能随意整。灯笼挂的好，人也跟着尿性，日子过的似乎也跟着钢钢的。因此挂灯笼还有显摆的意思，要是哪家不挂或挂的不好，大伙准说这家人完犊子，连这点事都整不明白。

　　日子过的就是一口气，谁肯为这落在后边？那噶达人好强，于是家家争着挂灯笼。

灯笼挂的越高越好。因此要选一根高点的杆子，好把灯笼挂上边。

　　杆子好找，因为屯子周围全是山。山上的树老鼻子多了，各种树木多的是。树多好找但不能随便整，有护林员看着。护林员凶的像大锅盔上的土匪老刁，看见偷树的老远就扯着嗓子虎啦吧唧的喊：

　　“谁搁那偷树呢？还不快麻溜的给我滚犊子！”

　　瞧，那树好像是他自个家的。其实人家这叫认真啊。

　　还别说要是碰巧走到跟前正赶上人放杆子，他竟会拉短脸，堆着僵硬的笑说：

　　“放杆子啊？就这一次，这树砍了多可惜啊。”

　　“嗯呐，放心。下次不能了”大伙应着，心里嘀咕，这犊子还算有点人味。

　　放杆子有讲究。杨树不行，高溜但木质太软又脆，烧火都没人要，那嘎达冬天风大，往那一杵非刮断了不行。白桦树也不行，树皮白花花的，颜色不吉利，也没有人要。

　　最好的是拣那碗口粗的松木或者黄菠萝放。这家伙直溜挺拔，枝杈少，结实；风大也没事，挂起灯笼来爽气威风。于是大伙都挑它们整。

　　放杆子有时也有危险。有一年我和父亲上山放杆子，据树头时父亲不小心锯到了手腕，血一下子出来了，整的雪地一片红。劝他回家他死活不肯，非要放完杆子。我理解他，没有杆子，咋挂灯笼啊。父亲要强，就是流血也要挂灯笼。

　　有了杆子父亲就踏实了，谁不希望自个家的日子来年过的红火呢。只是他的手腕上至今还留下一个疤。

　　挂灯笼还要采松枝，绑在杆子顶上。冬天那嘎达白茫茫的一片，青葱翠绿的松枝叉在空中顶在杆子上，周围是一片银白的世界，显得很耀眼，很有生机。那嘎达人真有创意啊。

　　采松枝其实是选松尖。青松、塔松都行。上好的要选清翠、轮廓大、塔型明显的那种，这样的树尖好看。不选松枝，它疏散，没造型，也没精神。现在想想，那嘎达人也忒能霍霍了，这要霍霍多少树啊。

　　采松枝可有学问了，需要一点眼光。小孩子办不来，大人们可就忙活了。站在远处或高处，手搭凉棚，一棵棵的打量，像春天在猪圈挑猪羔子一样扒拉来扒拉去的。茫茫林海，一个个觊觎着一棵棵苍松翠柏，要的是它们上面精美的头颅。

　　老树不行，头尖样子不好看。年轻的树们可就倒霉了。年轻貌美，连树也这样。人眼真贼啊。

　　杆子上绑上松树尖，就像给它戴了绿帽子。人戴绿帽子不好看。给杆子戴绿帽子可就好看了。试想，光一根杆子杵在那，光秃秃的，没个绿叶，能好看吗？

　　红灯笼、绿树尖、高杆子这玩意整在一起忒有诗意了。

　　也有执拗的人家，不用松树尖，就随便找几个掉在地上的松枝捆在杆子上。那效果肯定差了去了。大伙说这家瞎整穷糊弄，傻狍子一个。

　　接下来是扎灯笼，这玩意更讲究。个大、溜圆、结实的才是好灯笼。这活自然落在我王大爷手里。他老人家仔细、手巧、耐心，摆弄这家伙在行。只要给他整点小酒，弄个酸菜，调个萝卜糖，他整的灯笼贼明白，可好看了，谁看了都夸口。

　　经过这样折腾，大红灯笼算是齐整，就等过年挂了。　到了年三十，天还没全黑下来，家家户户就开始忙着点灯笼了。灯笼是纸糊的，那时点灯笼用洋油灯，因此点灯笼需特别小心。父亲不让我们小孩点，怕我们毛手毛脚的真把纸糊的灯“点”了，那可就完菜了。可有时他又经不住我们磨叽，就在旁边指导我们点。这下我们可高兴了。拿小铁灯的，拿火柴的，扶灯笼的，拉绳子的，七嘴八舌的说着小心，最后小心翼翼的把点着的铁灯放进灯笼里。

　　在一片欢呼声中，点亮的灯笼终于顺着杆子慢慢升起来了，忽悠忽悠的飘在空中，红彤彤的点缀在屯子的夜里，温暖照耀着我们。像一朵盛开的红花开在夜空，看得我们脖子疼。

作者简介：杨森，笔名三木、山丁子、海林。祖籍山东东平，生于黑龙江五常山河屯林业局。山东省散文协会会员。诗文散见于各种报刊和网络文学平台。多首诗歌入选《默然爱你》《震动中国》等诗集，曾获《山东商报》优秀诗歌奖。著有散文集《书香飘逸的夜晚》。安静、淡泊，平和，崇尚自然和古典，喜欢在书中安顿灵魂，在写作中省察人生。

－长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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