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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说爱你不容易

文

杨森

一个老人静静地躺在棺材中，像一尊倒下的雕塑，看到他时我的眼泪立即下来了。

老人患病多年，暑假去看他时他还颤巍巍的从里屋出来和我握手。知道他病得厉害，但没想到他走的会这么快。

追悼会开始了，主持人开始宣读悼词。我听到了老人一生的“辉煌”，这让我越发多了一些酸楚和悲痛。

老人没有正式职业，有家但平时却独自一人在外干一些杂碎的活计，晚年靠“看门”度日。像一个浮萍在生活的苦水里挣扎飘荡，而家则泊在远远的岸边。七十多岁时，许是人家嫌他看大门也不行了，他才正式回家和家人一起生活。准确地说是和老伴正式在一起生活。

听人说老两口一生“不和”，感情似两根铁轨总拧不到一块，所谓举案齐眉琴瑟和谐双宿双飞这样一些美好的词语似乎用不到他们身上。但他们从来不吵，也不嚷嚷着闹离婚，有的是你过你的，我过我的，井水不犯河水般出奇的安静。老人长期在外，每年只有春节时才回家小住几日，然后便又匆匆上路了。一句话分别成了他们的常态，团聚则反令人惊讶。

张晓风说，婚姻不是小说，要朝朝暮暮，要活在一个空间，要相斯相守，相牵相挂，要放弃飞腾回到人间。

可惜他们的婚姻没有回到人间，始终缥缈的演绎着虚假的天河故事。

老人不好言谈，见人就咪咪地笑。回“家”后没事就去山上刨地种菜浇水植树。他栽的果树在附近出了名，收获季节，老远就能闻到阵阵的清香。发现有人偷摘果子时他也只是笑笑，有时甚至还嘱咐人家小心摔着。这样一来弄得人反不好意思再摘了。

这样一个善良朴实勤劳的老人，在生活上最大的选择了隐忍。

记得我去看他时他老伴说，拿块西瓜回屋吃去。其实我去看他的目的不就是想和他说说话，安慰一下他吗。可惜我只说了“你好”，他就像很听话的孩子一样拿块西瓜回屋里了。自此，我再也没见他出来。

人的情感有时真的不能勉强。很难想象一个不喜欢吃包子的人会看到包子高兴，也不能理解一个人为什么好穿着短裤半夜起来爬格子。

爱情和婚姻是每个人要经历和选择的金璧。倘若：一个人在千万个丈夫中，选择自己最中意的那个没有找到；一个人在千万个妻子中，选择自己最可人的那个也没有找到，那将会是番怎样的情景呢。遗憾的是，这样的不如意就准确的发生在他们身上。

当一个人的爱情建筑不牢固，而要其婚姻建筑牢固时，这要付出多少代价啊。显然，老人的婚姻是牢固的，他远去的背影告诉我们，五十多年的婚姻生活至死他都是这个家庭的合法的主人。

人在错误的时间，错误的地点，有时会做出错误的选择和决定。所谓“让我在最鲜美的时候遇到你”有时也只是一场错误的偶遇而已。而“你选对了我，我选对了你”更是一曲与他们无关的远去的歌声。有一个俄国故事很有意思。

一个离了婚的中年男子和一个年龄相仿的独身女人一见钟情，但独身女子有丈夫，那是一个关在监狱里的醉鬼，因为醉鬼的隐隐约约的存在，两个人受到了一种爱情之外的道德约束，最终未能走到一起。

这个故事的解读自然是多样的，有一种似乎在说，最适合自己的人会在某时某地出现，但那时如果把持不好也是最没有希望的时候。显然两个老人年轻时在婚姻的路口选错了彼此，经历了一生没有爱情的婚姻。

没有爱情的婚姻注定是场悲剧。还好，有人选择了“离婚”“修补”“隐忍”和“自挂东南枝”。离婚和“自挂”自然是一种果敢行为，但都有巨大的悲情色彩。修补呢，作家毕淑敏认为看似上策，但工程旷久浩繁，如同修补一件文物，更不逊于再造一件物品，有时耐心、智慧深情具有也不一定能修复完美。

最难的其实就是“隐忍”了。这对一个人而言是绝对的残酷。在刀锋上行走，不挣扎，默默忍受，怀抱一块“三生石”，相信前世的因缘，自叹命弗却不抗争，这要涌出多少血泪忍受多少痛苦啊。

但我对这样的人竟产生无限的敬意了：用残缺的爱换来了家庭的完整；用自己的爱坚守了对婚姻的忠诚。

人可以没有爱，但要呵护家庭；人可以没有爱，但要尊重婚姻。这是老人遗留给我的婚姻注解。尽管迂腐悲壮让人心痛，但我还是以为这比当今动辄离婚，视婚姻如儿戏的人让人敬重得多。相比他们，老人多的是严肃、神圣、责任、包容和无私。

婚姻可以不美好，但要庄严而有宗教的色彩。而隐忍和付出则让不幸的婚姻多了一些泪水，具有了悲剧美学的意义。

今生将不再见你/只为/再见的已不是你

老人已去了远方，真希望他能在那边见到站在路边远远等他一生的那个人。

作者简介

杨森：笔名三木、海林、山丁子。祖籍山东东平，生于黑龙江五常山河屯林业局，现居济南。山东省散文协会会员。诗文散见于各类报刊和网络文学平台，多首诗歌入选《默然爱你》《震动中国》等诗集，曾获《山东商报》优秀诗歌奖。著有散文集《书香飘逸的夜晚》。安静、淡泊、平和。崇尚自然和古典，喜欢在书中安顿灵魂，在写作中省察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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